49年百万人大迁徙混乱写照:万人共挤独木桥
但追随在他身后,继续向着台湾进发的人群并没有停止,迁徙还在继续。到1949年年底,国民党尚有20万军队散落在大陆沿海岛屿以及西南边境上,他们依旧奔向各个港口,随长官一起涌向大陆之外的那个小岛。
此时,很多部队已经退守东南沿海地区,尤其是与大陆隔海相望的各个岛屿上。海南岛、舟山群岛,都是他们盘驻的地方。当解放军陆续解放大陆上的各个省市时,这些岛屿暂时还能作为他们的栖身之地。身在岛上的官兵,继续着向台湾进发的旅程。
虽然他们已无法再搭上“政府”的大船,只能依赖小艇漂洋过海。
李连墀(桂永清的部属):我艇队部只有十多个人,舰队部也就是几个参谋作业,大概十个八个人,陆上的人很少。眷属要顾虑,各人管各人的眷属,比如我艇队里有八个艇,每个艇上有两个眷属,你搭哪个艇,你的眷属就搭你这个艇,这样分开的。不能集中运输,因为没那么大兵力。
而在大陆的另一头,解放军正在向大西南突进,追随蒋介石和“国民政府”的官员及名流们也在急切地寻找出路。对他们来说,随同“政府”一起撤离是最优的选择,尽管如此选择的前路是万人共挤独木桥。
混乱,随着战事的走向从江南蔓延至东南沿海一带,此时又蔓延到了大西南。
衣复恩:在重庆撤退的时候,重庆和成都的官员太多了,都等着离开,人太多,飞机都派不出来。那时候共产党又逼近了,军队都逼近了,情势很紧张。我讲一个例子,有一个人拿着一包黄金到我那儿去,说是要看我什么的,说“这是我们大家凑的钱,请你无论如何派飞机(把我们搭走)”。我心里当然很难过,怎么可以要你的钱,对不对?但有时候实在是派不出来。
而且有时候,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就有这种事情发生,就是很不幸地一起飞就碰到一个压路车,“哐”,就掉到地下去了,烧起一阵火。有一次就发生了这种事,我一看“完了完了”,说要救他的命反而倒让他们送了命,正在难过得不得了的时候,飞行员跑回来了——他叫谭振飞——他一叫“大队长”,我一看还以为见了鬼,我说“那飞机……”,他说“飞机摔成两半,着了火,但是一个人都没死”。
但很多人却没有如此死里逃生的幸运。混乱让整个社会都失去了控制,乱局威胁着百姓们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政权交替的年代里,没有人能够为这些流离的人们提供保障。
悲伤、离乱和恐惧弥漫在所有人心头。
这些最终选择了奔波的人们,有的是出于对共产党新成立的政权不甚了解,或者抱有敌意或畏惧,有的只是想躲避战火,寻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还有的则是茫然地随大家行动。他们争先恐后地掀起一波波逃散的浪潮,最终许多人很快安定下来,开始迎接新的生活,而另有一些人则最终挤上了去往台湾的船。
高秉涵见证了这迁徙时刻的疯狂和混乱。
高秉涵:几十万人往上挤,谁挤上去就挤上去了。一挤上去以后,你根本就连呼吸都没办法呼吸。
在这混乱中,去与留、生与死,有时只是一瞬间的事。
然而即使上了船,也未必代表着从此走上人生的坦途。首先,上了船未必一定能到台湾,“太平”轮的惨事还去之不远,加上路途中的拥挤、物资贫乏和难以周全的卫生条件,还有恶劣的天气因素,有些人便倒在了途中。
对很多人来说,那段海上航行如同噩梦一般令人恐惧。
高秉涵:前面倒的人就踩在地下,所以我上去,是踩着死人上去的。那个登陆舰的后面有两个门,当船离开时,门要合起来,结果光那个门就夹死好多人,场面很惨。那时候心里想,还有没有明天都不知道,因为船上超载,又遇到台风,漂来漂去的。喝的水也不知道到底是别人的尿还是海水,反正都是咸的,那时候苦不堪言。
无数人忍受着和高秉涵同样的痛苦而去往台湾。但台湾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无人知晓。他们只知道,那是太平洋上的一个岛屿,是“蒋委员长”选定的远离大陆的复兴之地,是可以让他们从离乱和炮火中得到喘息的地方。但是,等在他们前面的,却是令很多人都难以想象的艰难。
当时的台湾,正因着这一年之内迁徙而来的200万人发愁。这个原本自给自足的农业社会,面对这突然涌入的两百多万人,衣食住行的供应一时间全面告急。生活的主题从尖锐的生死抉择变成了持久的民生艰难,这些正在海峡那头的岛上,等待着漫漫而来的迁徙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