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炮兵大尉张寿芝坚定效忠清廷遭本国间谍暗杀
清末年间,京城曾发生过一起轰动中外的“张寿芝被枪杀案”。
1908年8月1日(光绪三十四年七月初五)正午时分,一队全副武装的日本完兵由大尉那须大三郎带领,突然包围了北京门楼胡同。接着,宪兵伍长八重坚次郎带着几个身穿便服的宪兵来到胡同内一公馆前,撬开门后闯了进去,直奔里屋。屋里躺着正在患病的张寿芝,八重坚等人不山分说就要将其带走、张寿芝奋力反抗,八重坚连开两枪。这时突然闪出一个手持宅剑的年轻女子,为保护张寿芝而与几个宪兵奋力厮杀,但终因寡小敌众负伤昏迷:血肉迷糊的张寿芝当即被宪兵拖走,当天便因流血过多而死亡。
由于这一事件涉及中日两国高层,清朝军机大臣兼外务部尚书袁世凯多次电令外务部照会日本政府,要其对这一事件负责;而日本政府却极力狡辩,混淆视听,甚至恶意中伤,倒打一耙,一度造成两国关系十分紧张。中外媒体更是捕风捉影,推波助澜,使人们对这一事件的真相迷离荧测,真伪难辨,那么,这究竟是一起怎样的枪杀凶案呢?张寿芝到底是谁?日本宪兵为什么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枪杀张寿芝?那个年轻女子又为什么要奋不顾身地保护张寿芝?
日本炮兵大尉从小向往中国
张寿芝原名川喜多大治郎,是日本的一名炮兵大尉。
川喜多大治郎1876年出生于东京府多摩郡中野桃园一带,父母均是知书达礼之人。川喜多大治郎在严父的教育下,从小好读中国的“四书”,对《史记》和历代诗义尤感兴趣。在他7岁时,父亲还专门请了一位精通汉学的老先生来授课,给他讲处世之理、为人之道,使他对中国古代的哲学思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同时也使他从小就掌握了不少汉字。正是在这样的教育背景下,川喜多对中国充满了憧憬和向往: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先后以优异成绩从口本陆军上官学校和陆军大学毕业,再经过战场锻炼,成了一名既有理论知识又有实战经验的炮兵兼参谋人员。在校期间,他与后来的一些日本军政大员南次郎、渡边锭太郎等都是同学,常常为一些政治或军事上的不同观点而争得面红耳赤。他并不认为日本帝国一切都是完美和至高无上的。在他眼里,日本的文化底蕴就不如中国的厚实和丰富;他对有些人把中国人说成有天生的“奴性”,是“劣等民族”,十分反感。
1904年冬大,日俄战争在我国东三省打响。作为炮兵大尉的川喜多大治郎身负重伤,回国休养。在养伤期间,川喜多对战争有了新的思考和认识,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军人,不该为掠夺而战,而应该为和平而战。正是他在反思中逐渐形成的这些观念和意识,影响着他后来对人生的选择。
这一年,川喜多大治郎30岁,正值而立之年。
拒绝充当间谍被召回国撤职
就在这一年,川喜多意外地接到了军部的命令,要他立即前往中国,同时给了他一封密件,上面写着:“奉大清国北洋大臣督练处督宪袁谕,聘请大日本国陆军炮兵大尉川喜多大治郎在军官学堂办理高等兵学事务……”原来,是清政府请他去军官学堂当教官。
当时,袁世凯已经执掌清廷政务处的大权,为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他决定聘请既精通军事理论又有实战经验的日本军官到北洋军官武备学堂来执教。其实,日本政府肯派军事教官来华自有另外一番心思:其一是搞合法渗透,在清军人中灌输大日本帝国的思想,因为这些学员今后都是中国军队的骨干力量,设法把他们培养成亲日分子对日本有利;其二是搞间谍活动,通过与这些学员的接触,从他们那里获取清政府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各方面的秘密情报。所以,从表面上看,这次日本政府十分慷慨和友好,委派陆军步兵少佐寺西秀武带队,一下子来了十多人。但是在出发前,寺西秀武对来华人员就明确布置任务,要他们摸清清政府和军队的情况,随时向他报告,并且对授课内容也作了限制。直到此时,川喜多大治郎才恍然大悟:原来东京军部是让我们去中国当间谍!
但是,川喜多并没有让寺西秀武满意。首先,在教学时为了有更多的时间讲课,并且能让学员正确领会,他利用自己会汉语的优势,取消了翻译;其次,他并没有限制教学内容,而是将自己当年在陆军大学上课时的笔记重新整理后作为教案,给学员讲授;再次,他作为外教,却丝毫没有居高临下的架子,对学员总是亲切和蔼,有问必答。当时,北洋军官武备学堂由袁世凯的心腹段祺瑞分管,具体由张鸿达负责。川喜多把自己花了不少心血用汉文所写的《战略和战术两者不可偏废的论文》交给了张鸿达,请他转交给段祺瑞督办。段祺瑞读罢觉得颇有价值,即将该论文转呈袁世凯。袁世凯后来对段祺瑞说:“我们需要的就是像川喜多这样的军事人才:”川喜多在武备学堂一月有余,不仅受到学员们的好评,同时也得到了袁世凯、段祺瑞等的赞赏。
有一次,段祺瑞发了大红请帖,专门邀请川喜多夫妇前往迎宾馆参加午宴。席间,段祺瑞试探性地询问川喜多是否愿意为清廷出力,川喜多当即表示愿为中国的强盛竭尽所能。这令段祺瑞非常感动。这一边段祺瑞和川喜多尽兴对饮,谈笑风生;那一边,段夫人与川喜多妻子姐妹相称,十分亲热。这次午宴以后,川喜多除了授课以外,还开始倾心为消除清军的近忧和远虑出谋划策,随时将他的想法通过张鸿达转呈给段祺瑞。
川喜多大治郎的言行举止早已引起了寺西秀武的警觉和怀疑,他时时处处在暗中监视着这个叛逆者:他多次将川喜多“有损帝国利益”的密报传回国内。当他得知川喜多夫妇应段祺瑞的邀请单独赴宴后,连夜写成正式公文派心腹送日本驻北京公使馆,要他们即刻向东京军部报告。没隔几天,东京军部就将川喜多大治郎召回国。
回国后,川喜多大治郎受到了东京军部的严厉训斥。尽管他竭力为自己的清白申辩,但是东京军部拒听他的申辩,作出了撤销其军衔和官职的严厉处分,并命令他深刻反省,随时听候应召。
川喜多大治郎非常不满军部的处分,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中国弱不禁风,人民缺衣少食,却还要遭受外国列强的侵略和欺辱,自己只是将所知所能给予这个苦难中的国家,为这个国家出一份微薄的力量,又何罪之有呢?想到这里,他暗暗发誓,只要有机会,他还是要到中国去,他还是要为中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改名再来效力惊动清朝高层
一晃过去数月,在家闲着的川喜多大治郎不忘钻研军事理论。突然有一天,他接到军部的命令,要他即刻报到受命。他匆匆来到已经有些陌生的军部大楼。接待他的是主管情报工作的一位军官。这位军官一开始就向他宣布:“军部经过调查,认为你在中国的言行并不构成对大日本帝国的威胁,因此已经作出决定,撤销原来对你的处分,并给予你一次机会,让你重新返回中国。”没等川喜多说话,这位军官接着说,“川喜多大尉,你这次去的任务是,利用清国上层人士对你的信任,深入地潜伏于他们中间,随时准备接受帝国的秘密指令……”
“那不是让我去当间谍吗?”川喜多忍不住打断了对方的话。
“这是帝国对你的信任。你是帝国的一名军人,你必须无条件地服从帝国的命令,必须无条件地效忠于天皇陛下!”大佐用无可抗拒的语调对川喜多说。
川喜多自然明白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道理,也明白一个间谍在战争中的作用。但是,他觉得,自己的国家把间谍战用于既无扩张野心又无扩张能力的中国显然是用错了地方。但是现在申辩也毫无意义,再说到中国去本来就是他梦寐以求的愿望,现在正是个极好的机会。到了中国,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川喜多在一种矛盾和复杂的心态中接受了命令。
川喜多大治郎回到家,把军部恢复其军衔和官职并要他重返中国的事告诉了妻子。他对妻子说,到了中国,他会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绝不让真正信任自己和需要自己的朋友失望。他说,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有多大的风险也会去经受。妻子理解自己丈夫的追求和性格,只是说:“你安心去吧,不要牵挂家里,我会照顾好老人和孩子的。”说完,她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此时,她已怀孕数月。川喜多为她的理解和善良所打动,但眼泪也无法改变他心中的追求了。
1907年11月的一天,川喜多大治郎为年幼的儿子留下一份类似于遗书的“手谕”,告别了年迈的老母亲和妻子、儿子,登上了一艘驶往满目疮痍的中国的轮船。
然而,日本军部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从此这个炮兵大尉的身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重新踏上中国的土地,川喜多大治郎已经成了张寿芝,脑后也多了一根辫子。他秘密与段祺瑞接上头后,表明了自己愿为强盛中国效力的决心。段祺瑞听后自然高兴,立刻向袁世凯报告。袁世凯觉得此人确是人才,再加上他上次来华教学中也未发现有可疑之处,且表现突出,决定留用,但事关重大,弄不好就有涉嫌勾结日谍、里通外国的罪名。经反复思考,他将此事书面密奏慈禧太后,并将留用张寿芝对朝廷有利的道理说得非常充分。慈禧太后准奏,只是嘱咐他一要小心,日本人诡计多端;二要秘密行事,以免引起清日纠纷。这样,张寿芝就成了袁世凯、段祺瑞的秘密高级军事参谋人士。
这一时期,袁世凯正在暗中不断强化其个人的军事势力,他指示段祺瑞秘密挑选丁锦等十名信得过的优秀军官,成立一个特别军事讲习班,委任张寿芝担任教官。丁锦是陆军部参事,与段祺瑞关系甚密,被任为讲习班的班长,具体负责日常事务。袁世凯希望通过三年的系统培训,使这些军官能成为他个人的一个高级军事智囊团。经过一段时间的紧张筹划,这个秘密而特别的讲习班便在北京东单牌楼二条胡同内的丁公馆内开学了。开学当天,段祺瑞代表袁世凯前来致辞,赞扬张寿芝的军事才华和深明大义之举,鼓励学员早日成才。张寿芝表示决不辜负期望,定竭尽全力,完成使命。随后,十名学员跪在红地毯上,向张寿芝连叩三个头,行了拜师大礼。
由于二条胡同离开外国使馆界不远,且人员闲杂,又常有日本浪人出没,对讲习班尤其是张寿芝的安全十分不利,段祺瑞要丁锦另找地方。没多久,丁锦搬家,这个军事讲习班也就悄悄地搬迁到了东四牌楼门楼胡同的丁公馆内。
张寿芝自从接任教官后,尽心尽力,他把自己近几年来对世界各国战争的研究成果,尤其是日本对俄之战的战略战术都毫无保留地对学员一一讲授。期间,他还结合《孙子兵法》、《战国策》等中国名著,分析个案,供学员思考。一个学期下来,学员反映普遍良好,都觉得受益匪浅。段祺瑞听了汇报,十分得意,认为此讲习班的成功他是第一大功臣,日后袁世凯能统揽全局,他段祺瑞少不了有高官厚禄。可他哪里想到,派遣出去的间谍意外失踪,东京的陆军情报部门又怎么会就此罢休?